厦大网红教授:真学问少人问津 真性情反成网红

　　邹振东

　　“这次毕业致辞最想着力的是什么？”邹振东回了两个字，“不装！”

　　6月19日，厦门大学举行的2016届本科毕业典礼，新闻传播学院教授邹振东的毕业致辞刷爆了网络。时至而今，一系列“不要随便叫别人老公”、“带走小学妹潇洒走一回”的断章语录，仍在各大平台遭到疯狂转载。

　　按说这是一次极好的传播，邹振东却感叹，“我预料了开头，没有预料到结尾。”让他费思量的是，每每真功夫的学问少人问津，偶尔真性情的发言轻易成了网红。

　　邹振东对“深读“表示，致辞之前，并没有提前规划什么大主题，或是创新风格，只是想把最重要的话再向学生们叮嘱一遍。

　　稍有不同的是，已经“一把年纪”的邹振东用上了现代年轻人的话语，颇为俏皮地表达了心中所想。他说，尽管第一次做毕业致辞，但站在台上的心情和平时上课差不多，他同样只是把这堂大课当成一次约会，“你总不能在约会时让对方打瞌睡吧。”

　　演讲打动人心的地方或是“不装”

　　深读：看您演讲的视频，几乎是可以背下来的，这个准备了很长时间吧？

　　邹振东：准备了半辈子，写出来一小时，修改了两三天。

　　深读：这是您第一次做毕业致辞吗？站在台上是什么心情？

　　邹振东：第一次做毕业致辞。站在台上的心情和平时上课差不多，特别像每一门课程快结束时最后一课的心情，淡淡的不舍，想把最重要的话向学生们再叮嘱一下。

　　深读：您在微信上感慨“每每真功夫的学问少人问津，偶尔真性情的发言容易成为网红”。有想到这篇演讲致辞会走红吗？

　　邹振东：我预料了开头，却没有预料到结尾。作为一名教传播的教授，演讲前我确信：在现场，我的学生爱听并且对他们有益；在网络，也将有相当一部分人会产生共鸣。但对一所大学毕业生的毕业致辞，居然刺激了整个社会的毕业情结，仍然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还不是网红，是一个冒牌货，山寨版。

　　深读：觉得这篇毕业致辞打动人的地方是什么？

　　邹振东：这个毕业致辞打动人心的地方可能就是“不装”。我在台上讲的，和我在台下讲的一样。熟悉我的学生就知道，我上课也是这样上的，连讲话的风格、方式、语气都一样。熟悉我的以前同事更知道，我讲的很多东西，以前也对他们讲过。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我讲的话，我希望学生毕业后做的，也是希望我自己做的。有的人在台上讲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谁会听他的呢。

　　这一次我对毕业生讲的话，引起最多共鸣的恰恰是毕业后好多年的大学生，甚至还有从来没有上过大学的人或者退休的人。你可以忽悠学生，忽悠不了社会的芸芸众生。

　　怎能在约会时让对方不打瞌睡

　　深读：您在演讲里说，对一所大学的真正留恋是从收拾行李开始的，作为老师，您对学生的留恋从什么时候开始？

　　邹振东：也许我是非典型性老师，我觉得老师是不会留恋学生的。老师对学生的情感，不是留恋，而是挂念。我每一门课的最后一课，我都会在学生的眼睛里看到泪光。

　　我在每一门课最后，都会说这样一句话：“谢谢你们陪我一个学期！”

　　这个表达很特别，我不是谢谢他们听我的课，而是谢谢他们陪我，他们用大学最宝贵的一学期时光，挥霍在我身上，我要对得起他们。

　　深读：演讲开始就是两句情诗，您认为上大学就是一场相恋？

　　邹振东：我曾经说过：老师和学生不能恋爱。但大学和她的学生却应该像恋爱关系，彼此拴住对方的心。所以，我觉得学生上课睡觉，一定是老师的错。每一堂课就是一次约会，你怎么能在约会时让对方打瞌睡呢？

　　学生把他最美好的青春时光给了大学，所以大学要对学生好。幸运的是，我所在的厦门大学，从陈嘉庚开始，就有爱学生的传统，而厦门大学的校友，也是出了名的爱厦大。

　　把无聊的课堂改造成虚拟节目公司

　　深读：看过之前关于您的报道，您平时上课也爱用一些比较幽默的方式来传播课堂知识，您本身就是一个比较幽默的人吗？

　　邹振东：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个幽默的人。我太太的一位研究生这样写我：“每次见到他，他总是沉默、严肃，酷得一塌糊涂。”

　　我只知道，每一次上课，都会不断有笑声。这也是我一直追求的，要用传播的方法来上课。因为教育本身就是一种传播。

　　深读：您的这种理念会给您在具体的教学实践上带来什么变化？

　　邹振东：我上过新闻传播学院最无聊的课——《广播电视概论》。从传统角度来说，理论课很枯燥。看了一些教材内容，自己都打瞌睡。但这又是必修课，逃不了。

　　苦思冥想一学期，终于想了一个办法，把大二两个班160多人，虚拟为两个节目公司：白天上课的是阳光班，竞争对象是光线传媒；晚上上课的是星光班，竞争对手是灿星公司。

　　没有课代表，两个班各民主推选一个首席执行官，没有小组，自由组建若干个工作室。分为新闻纪实、选秀、真人秀、文化美食、频道识别系统领域若干团队，目标是换掉目前在播的一档节目，迫使学生不仅要知道国内什么节目好，国外什么模式棒，还要了解传媒政策、广告收入、推广销售、节目编排。

　　两个班讲课的内容常常80%不同。折腾学生的同时，也折腾自己，大量的备课，不知道学生会碰到什么问题，另外还组建了两个导演组，试一试真人秀节目，没有期中考试。

　　发红包建立师生沟通新渠道

　　深读：您曾在课间掏出手机用微信给学生发红包？是出于什么考虑？

　　邹振东：那是2015年春季开学，我上全校通识课《影像的世界》。那一年春晚刚刚搞微信摇红包，这种形式挺火的。

　　我的学生两百多人，我建议大家建一个群，为了大家习惯这种新的信息传播方式，我在课间发了一个红包，20块钱，分成两百多个包发出去。

　　结果大家纷纷冒出来，一点点钱，兴奋得不得了。这样的微信群，成了我和学生另一个沟通的渠道。我经常在微信群里做“民调”，比如要不要请那个嘉宾，下节课讲什么主题，如果有很多同学呼应，我就“顺从民意”。

　　除了这种微信上的红包，还给学生发过实体的红包。

　　深读：实体的红包是怎么回事儿？

　　邹振东：2016年春季开学得早，我的《媒体第一课》开课时，元宵还没有过。中国的传统，元宵没有过，就还在过节。

　　我知道学生还沉浸在与亲人离别的伤感中，这一节课的主题是节庆传播，我特地系着红围巾上课。下课后，我说：“老师用自己的钱，给每一位同学准备了一个红包，钱不多，只有一块钱，我想用这种方式，让同学体验节庆传播的特点与价值。祝大家新年好彩头！不想领的，可以离开教室。”

　　没想到，200多名学生排着队，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一块钱红包。好多学生，还拍照发微信圈。我深深体会到：教育无所不在，传播无所不在！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动作，也要花不少心思。买红包时，因为春节过了，大学附近很多便利店都没有红包袋了，为了兑200多个一块钱，我坚持要纸币，但好多银行不愿换，或只有硬币。

　　哪怕是增加一点传播效果，你就会多花很多时间精力，但最后的效果一定是值得的。这两百多名学生，未来会得到无数的红包，但10年、20年后，一定会记得在一堂课里老师发的一块钱红包，并且记得那一堂课讲的是节庆传播。

　　网红段子告诫学生要有所坚守

　　深读：“不要随便叫陌生男人老公，不论他多有名有钱”这句话是什么触及而生？教学中会经常遇到这样的学生吗？

　　邹振东：我没有遇到这样的学生。这只是一种社会现象。这句话在我的演讲中，只是一百句话中的一句话，而且是举例的一句话，并不是演讲的主旨。我用这句话，只是想告诉我的学生，必须有所坚守。它和性别无关，也和贫富无关。

　　深读：“在大学，100个人中，99个人都是抬头看天空的人，难得有一个人低头看地下，这个人是出类拔萃的人。一旦毕业出了校门，99个人都是低头看地下，难得有一个人抬头看天空，他不是疯子，就是出类拔萃的人。”这段话是从您创作过的歌词《仰望星空》中获得的灵感吗？

　　邹振东：“百分之一的理论”是我上世纪就总结出来的。几乎我所有的前同事，都知道我这个理论。我这样要求自己，也这样要求原来的部下。当时作为厦门卫视的创台总监，我招聘了一大批年轻人，我最担心他们被现实的残酷或诱惑打败。

　　2004年，我用百分之一理论，写了《仰望星空》的歌词：“我相信有一双手/把我轻轻牵到你的跟前/我相信有一根线/将梦想与现实相连/我相信有一种缘/会把所有的偶然都实现/我相信就是这一天/命运开始改变/这一天/我开始仰望星空/发现/星并不远/梦并不远/只要你踮起脚尖……”

　　试图说服我的同事，与我一起，张开双臂，飞的更高，看的更远。这首歌后来被张杰演唱，成为了厦门卫视的台歌。

　　希望学生带走与大学的脐带关系

　　深读：您的演讲里，满满都是“厦大出品”的自豪感，您认为厦大哪些特质影响了自己？

　　邹振东：如果只能用两个字概况，我觉得就是“回报”。厦门大学和别的大学不一样，她除了校长之外，有一个校主，就是陈嘉庚。

　　陈嘉庚精神最感人之处就是“回报”，回报教育、回报家乡、回报祖国、回报世界。厦大厚待学生的真正传统，来源于陈嘉庚。

　　在厦大，大学生将受到双重教育，除了专业知识，还有陈嘉庚精神的感召。每一个受到过陈嘉庚“倾资兴学、厚待学生”洗礼的厦大学子，走出这个校门，都会许下这个心愿，如果将来学有所成，一定要用各种方式回报母校。

　　深读：您最想学生从大学带走的是什么？

　　邹振东：与大学的脐带关系。有研究发现，脐带血中含有可以重建人体造血和免疫系统的造血干细胞，可用于造血干细胞移植，治疗多种疾病。

　　这里的关键词就是“重建”。当你的人生，发生被动或主动复零时，大学的脐带关系可以帮助你重构你的精神DNA系统。

　　这种脐带关系，最重要的是一种精神，永远的批判精神。不迷信，不盲从，不崇拜任何东西。永远对现状不满足，永远想改造世界，也永远拥抱世界上的美好。

　　深读：您认为成功的教育是帮学生打开一扇窗，您自己是在窗里还是窗外？“窗外”有哪些可以延伸的吗？

　　邹振东：我在自己的窗里，在学生的窗外。开窗的关键是要让学生看到新的风景，让他们有惊喜，啊！原来这里也有一块风景！

　　深读：您对学生毕业之后，未来有什么期待？

　　邹振东：做一个“小厦门大学”，传播这所大学的文化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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