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8-04-03 15:53 我要投稿
常永芬: 儿子坚强,如果真不行了,咱也没事儿,咱们牛,咱们一定牛,活的时候牛,咱们生命没了,但是你的东西,还在别人的身上更牛。
躺在病床上的是常永芬的34岁儿子李杰,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了21天后,母亲和儿子终于可以这样近距离地说会话了。
常永芬:都跟大夫说了能救很多人,都是妈妈的儿子,有好多事没和妈妈说,你没交代,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
21天前的10月26日,凌晨,李杰突然感觉喘不上来气,叫醒了母亲常永芬。
记者:10月26日他身体怎么了?
常永芬:25日的晚上,下班回来,他说妈妈就是不舒服。我说你今天别走了,就住妈妈这吧。好像是3点45分左右,他叫我了,他也没扒拉我,他说妈妈我气又喘不上来。
身为药剂师的李杰提示母亲去取父亲平时使用的治疗过敏性鼻炎的药,自己则起身去了厕所。
常永芬:我说你怎么回事,他说妈妈120 ,120,我拿电话起来我就打120,打完120,他就进卫生间了,我撂下电话以后,我就给儿子,我说你怎么回事,他也不出声,在卫生间就拉了,拉了就没劲了,因为他穿跨栏背心,穿着三角裤衩,我一看脖子,都是汗,就几分钟,然后120这时候就来了,进来以后人家说的,不行了,人已经不行了。我说不是,我说我儿子没有病。
因上呼吸道感染引发重症哮喘的李杰被送往医院紧急救治,经过医护人员3个多小时的全力抢救,李杰的心脏虽然重新恢复了跳动,但是因为大脑缺血缺氧时间过长,已经失去了自主呼吸,生命体征只能依靠呼吸机维持。
常永芬:当时开始有自主呼吸,一分钟四到六下。
记者:这是非常不正常的,对吧。
常永芬:对。
记者:医生的意思是,进了重症监护室,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
常永芬:医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大脑缺氧,过五分钟就没救了,脑细胞是不会再生的,他说的。
记者:这个您能理解吗?
常永芬:大夫说的,如果进了重症监护室,如果能缓过来,可能也是植物人,要不就痴呆症,当时他问我。
记者:救还是不救?
常永芬:你认可吗?
记者:什么叫认可吗?
常永芬:如果救过来植物人了,或者痴呆症了,你能接受吗?
记者:实际上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救,一个是不救,救的后果也是很糟糕的。常永芬:我说的,我要,傻了我也要,我能选择,他说一天得一万一二,你承受得了吗,我说我承受,我说我有钱。
记者:你豁上命都干。
常永芬:嗯。
10月26日上午11点,李杰被送进了天津市第五医院的重症监护室。
常永芬:然后重症监护室的主任就说了,你可以走了,我就没走,我坐到外头地下,人家给我一个垫,我就坐那等着,等到下午四点。
记者:您等什么?
常永芬:我等下午四点到四点半能探视。
记者:医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告诉您,即便是他恢复过来,也就是植物人或者脑死亡了,当你安静下来以后,能不能意识到意味着什么?
常永芬:我还不信,我就认为是一场战争。
记者:什么叫战争?
常永芬:战争比如电视剧一样,就跟打日本鬼子似的,爆炸炸了,我儿子震了一下,然后都走了,我儿子又醒了, 又活了,我当时是这种感觉。
记者:这是你在自己迷惑自己,你不相信医生说的?
常永芬:我当时我不相信,然后到了下午4点,然后我们就进了,它是一个大楼道,窗户那儿有视频,还有电话,护士先跟我说话,我就哭了,我说护士谢谢你,护士说的,一切还行但是他没有知觉。
第二天常永芬再次来到医院,主治大夫告诉她,李杰依然不能自主呼吸。
常永芬:大夫说了,脑细胞受损失,不能。
记者:不可逆了。
常永芬:不可逆了,不能再生了,我就开始上网。我连续我就上网查,查了半天,都没有这个道理,到了第四天,我突然间,我就认了。
记者:为什么到第四天的时候就认了?
常永芬:查的结果,回不来了。
记者:你为什么心里这么想?
常永芬:植物人我也想了,要是植物人的话,我就给他搁楼上去,因为有太阳光,我就养着他,我天天给他播新闻联播,因为儿子爱看百家讲坛和新闻联播。
常永芬依旧每天下午4点去医院探望儿子,第六天的时候,医生告诉她李杰发烧了。
常永芬:大夫亲切地告诉我说,他说今天发烧了,我当时,我老美了。
记者:为什么?
常永芬:因为一发烧,我就上网查,都查完了,发烧证明他的中枢神经,还没完全坏。
记者:医生怎么看待他发烧这个情况?
常永芬:我没问,医生说的,今天发烧了,还有痰了,说儿子有痰了,我更美了。
记者:这些信息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常永芬:意味着儿子还能缓回来。
记者:医生的回复是什么?
常永芬:医生说的,反正一天天的,这个不是好现象。
记者:医生跟你的判断是相反的。
常永芬:因为他现在有点尿崩,他说尿崩,人尿就大脑指挥着它,他说他的中枢神经可能有问题。
记者:你认不认,现在。
常永芬:认了,大夫让我该撤就撤吧。
记者:什么叫该撤就撤?
常永芬:他这样比划着,他说一天一万多块钱,你的钱都损失了,不行就撤吧。
记者:你怎么理解医生这个话。
常永芬:你儿子确实是真正没有救了。
记者:如果不撤,孩子是不是就老是那个样子,还是说会恶化。
常永芬:会恶化,如果大夫说的,如果你不撤,是按月份,大脑是水肿,而且脸也肿了。
记者:会越来越差?常永芬:越来越差了,我当时我就哭了,哭了我什么也没说。
记者:他有没有说撤了的结果是什么?
常永芬:撤的结果就,去世了。死亡了。
记者:作为母亲,你怎么做这个选择?
常永芬:我当时选择,妈妈,还是不撤。
常永芬不愿意相信儿子没救的事实,回到家后,她又开始上网搜索,了解到首都医科大学拥有带呼吸机进氧舱的治疗方式,儿子生病的第八天,她来到了北京。
常永芬:到那以后,请大夫接见我半个小时。然后大夫说的,我说我能跟主任专家见面吗?他说行,我一定给你帮忙。
记者:最后他们的判断结果是什么?
常永芬:他也是这样说的,脑子如果窒息了,缺氧五分钟以后,救不回来了。
记者:他们主张您是继续做氧舱,还是不这么做。
常永芬:他说你加我微信,电话我也告诉你,我说我们那第五中心医院的主任大夫都说了,也欢迎你们去,他们是不拒绝的,我说你要出诊费给多少钱,我给您钱,他说行,我随时去。记者:医生这些说法,已经是很委婉地告诉你,是没救了,你当时能听得懂吗?
常永芬:我当时听得懂。听得懂我还不死心,我不死心我就回来了,回来以后天天跟王主任,拿微信我汇报。
回到天津之后,常永芬照旧每天下午4点探望儿子。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里,她不停地给儿子加油鼓劲。
常永芬:坚强,妈妈坚强,你也坚强,妈妈挺得住,你也挺得住。
记者:就见半个小时?
常永芬:嗯。
记者:这半个小时您做什么?
常永芬:这几天给孩子买录音机,买单田芳播讲的小说,还买半导体,我把这个就通过主任同意,护士长同意,把这个给他们了,搁到这我告诉他们听。
记者:您每天能跟他待的这半个小时,您能做什么?
常永芬:我就喊。
记者:你不能到他身边,只能隔着。
常永芬:隔着大玻璃窗。
记者:您喊什么吗?
常永芬:我就喊。我说帅李杰,帅李杰。我说妈妈来了,我说妈妈坚强,妈妈一定不倒,一定有定力,我说儿子,你没生病的时候,没有这个事的时候,你也坚强,你牛,我说你比谁都牛,我说妈妈告诉你。
反正我天天喊新闻联播。比如这回美国总统换届的时候,谁选上了,我也告诉我儿子。
记者: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信息,隔着窗户喊过去?
常永芬:我得告诉我儿子,因为那天10月26日早上,没发病的时候还看新闻联播了,他说妈妈,我愿意让特郎普当总统。
记者:他对于时事的关注,还没有一个结果,希望把这个结果告诉他。
常永芬:我觉得他心脏还跳,我觉得他心里有灵感,但是我知道他耳朵听不见,我知道,但是我也喊。
11月15日,也就是李杰入院的第20天,北京的大夫专程赶到天津为李杰进行会诊。
常永芬:北京的王主任叫我给约来了,约来我在车站,给他三千块钱出诊费,他不要,他说阿姨,我不会要你钱的,看完了以后,里头的大夫把我叫进去了,张大夫,叫到谈话室,王主任说的,告诉你实话李杰不行了,我当时没哭。
记者:为什么?
常永芬:给我说愣了,好像拿电触了一下,了我一下。
记者:但是这个结果不是一开始,医生就已经告诉你了吗?
常永芬:那时不信。这回就信了,我转过头来我就跟张大夫说,我说给孩子遗体捐献吧。记者:中间没有过渡,马上就想到这个。
常永芬:没有,没有过渡。
9年前,常永芬的母亲刚刚去世,李杰还在上医学院,有一天,儿子从学校回到家里,讲了一件事,让母子之间从此有了一个约定。
常永芬:有一年放假回来,他带好多胶皮手套回来,我说儿子,你这个怎么拿回来,我们讲解剖实验我带的,我说你们解剖实验都哪儿来的,但是谁也不敢摸,我说那以后,我这人死了能捐献吗?能公证,他说能,他说现在中国可能,人的境界还没有这么高,这事话题提过。
记者:这个话题提起来的时候,给您当时留下的是什么样的印象。
常永芬:因为我妈妈老了以后,也跟我在一块,我妈妈都是我伺候送走的。送走以后挺累的,但是因为我是回族,我们回族是土葬的,我就经过我妈妈,这些事办完了,回来,我爱跟我儿子唠嗑,平常爱沟通,我说儿子,大坟地又占地,又脏,你说人埋里。过了几年,都是一把骨头,而且还污染,我说妈妈,就遗体捐献。
记者:母亲去世这件事情,在遗体捐赠这方面,会这么大的影响。
常永芬:因为我疼儿子,我不想让儿子以后,再给我宰羊,宰牛,做四十天,做百日,还得上坟地上坟去。
记者:如果说不用土葬,不用这种传统的祭奠方式的话,可以用火葬而想到的是遗体捐赠。
常永芬:又干净,又能给同学们上课,而且我觉得,我死了,遗体捐赠还享福,天天在大楼里头。
记者:怎么叫享福?
常永芬:在大楼里头,拿我的肉做实验,他也学到东西。
记者:这个很多人不会认为这是享福,觉得这是受罪,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享福。
常永芬:我觉得是享福,埋在地底下烂去,我觉得是受罪,我一直就这样想。
记者:您看,大姐,这个事情,您做出决定,是做出对自己身体的决定,等我过去了以后,我的遗体供大家用,但是您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有没有替孩子想过。
常永芬:儿子说了,我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我也做公证去我就留着他。
李杰大学毕业后,成了一名药剂师,可是,常永芬没想到本来儿子帮她签字的这个约定,却变成了她要为儿子签字。
常永芬:我跟张大夫说,我说张大夫谢谢您,您给我联系,我说我联系不了了,我说我有气没劲,有劲没气了。我说如果联系完了,他爸爸如果不同意,签不了字,我说也没事,咱就不捐了,我出来,我就第一句话,我说老李,你觉得同意吗?他说我同意,他说咱儿子,跟你唠了老长时间,这么多年,就喜欢这工作,就喜欢当白衣天使。11月16日,为了完成药剂师李杰的愿望,医生帮助李杰的父母联系了天津市红十字会,并把李杰转院至天津市第一中心医院,做捐献遗体的准备。
记者:任何母亲,只要自己的孩子有一口气,就希望他这口气,能延伸下去,一直到没有为止,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的孩子还是有这口气的。
常永芬:对。不拔呼吸机,还是能。
记者:所以您当时说的那些,我的孩子如果捐献器官,可以帮助别人前提就是你的孩子还有气的情况下,你做的这个决定。
常永芬:治不了了。因为他的心脏、肝、肾一天比一天好,他酶都不高了。
记者:为什么不愿意让孩子的呼吸,再多一口气。
常永芬:再多一口气,生命也给不了了。
记者:可是你不就能跟孩子,再多待一段时间。
常永芬:多待一会儿他也听不见了,救不了别人了,如果真是再感染,他里头都完了。
记者:实际上你作为一个母亲,当时做的决定,用自己的孩子去救别人。
常永芬:因为他活不了了。
记者:做这个决定难不难?
常永芬:当时,我跟您说实话,做这个决定我没难,一点儿没难,但是我最后哭,难的。
记者:为什么还哭?
常永芬:我想到了,应该他后人给他做的,当他妈妈的,我给他做了,我觉得我在悲痛之间,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应该妈妈给做这个事情因为我儿子这么健康的人,妈妈给做了。
11月16日,下午,常永芬和儿子见了最后一面。
记者:您能为孩子做点什么?
常永芬:那个时候给孩子擦擦,,摸摸下巴,摸摸小脚丫,摸摸手。
记者:还小脚丫,一米八几的大个儿,还小脚丫。
常永芬:那他60了,也是我儿子。
记者:但是到了这个医院,转院了以后,就能摸着了,这摸着什么感觉?
常永芬:摸着了感觉,我就跟儿子说了,我说儿子,我说妈妈坚强,你也坚强,我说儿子,你嘱咐妈妈的事,妈妈都做到,你放心,我说你,虽然你人没了,但是你的心脏、和肝、和心、和肾,还有你的眼角膜,能救好多人,你永远活着,儿子没事,你最牛了,一定要挺过来,能救很多人,都是妈妈的儿子。
记者:大姐,我特别想知道,你知道这是和孩子最后一次见面。你也跟孩子说了这些话,怎么离开?
常永芬:我很自然离开了,我一点也没拖拉,因为可能跟我的个性有关系。我这人就是这样。好,说到哪儿,我做到哪儿,保证不拔出萝卜带泥巴,我是这种人。走出病房,医生告知,李杰的身体状况初步符合捐献标准,常永芬在《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上签了字。
11月17日,李杰入院第二十二天,下午13:51,李杰停止了心跳,根据李杰生前遗愿,医生对李杰进行了器官获取手术,医护人员鞠躬向遗体告别。
记者:他的器官,被几个人用了?
常永芬:四个人,而且有一个主任跟我讲,他说这个眼角膜,是个蜂窝式的,如果利用好了的情况下,能救七个人,我当时听了,也非常高兴,让看不见东西的人,都能见到东西。
常永芬:心脏给的是一个北京人,肝给的是内蒙古人,两个肾给的都是天津人,然后我就在朋友圈,我想,北京人,心脏给北京了,向着天安门,肝到了内蒙,大草原,两个肾,五脏之本,给了本地的天津人了。
记者:怎么去,很难理解这种感觉,孩子是没了,李杰作为儿子是没了,但是儿子的器官还有,您会不会有的时候觉得,孩子还在。
常永芬:我儿子,也是白衣天使,也学药的,他用自己的东西,给人治病了,比药我觉得还珍贵,我生了好儿子,但是我儿子,也遇见一个好妈妈,我觉得挺欣慰的。我一生当中,我跟您说,我穿一双破袜子我都穿四年,缝完了补补完了穿,我就因为我穷人出身,我想把那几个好的都给我儿子,房、车、东西。就连给孩子准备结婚的床上的东西,我跟你说那还是我。
记者:孩子有女朋友了?
常永芬:有了。
常永芬和老伴此后也找到天津市红十字会签字登记,百年之后,老两口也将像儿子一样,进行遗体捐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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