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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禺大劫案头号嫌犯逃亡21年 隐姓埋名娶妻生子

[摘要]1月6日,21年前在广州番禺抢劫运钞车1500万大案的最后1名嫌犯陈恂敏被押解回广州。图/视觉中国 瑞丽市这家建材市场内,陈恂敏开了一间装饰店,在这里隐姓埋名长期藏匿。 1月8日,陈恂敏被抓后,店铺在“妻弟”的照看下,仍在进行装修。本版图片/新京报记者...

1月6日,21年前在广州番禺抢劫运钞车1500万大案的最后1名嫌犯陈恂敏被押解回广州。图/视觉中国

  1月6日,21年前在广州番禺抢劫运钞车1500万大案的最后1名嫌犯陈恂敏被押解回广州。图/视觉中国

瑞丽市这家建材市场内,陈恂敏开了一间装饰店,在这里隐姓埋名长期藏匿。

  瑞丽市这家建材市场内,陈恂敏开了一间装饰店,在这里隐姓埋名长期藏匿。

1月8日,陈恂敏被抓后,店铺在“妻弟”的照看下,仍在进行装修。本版图片/新京报记者 李兴丽

  1月8日,陈恂敏被抓后,店铺在“妻弟”的照看下,仍在进行装修。本版图片/新京报记者 李兴丽

  陈恂敏

  1995年12月22日广州番禺1500万抢劫运钞车案主犯。案发后,陈恂敏先后辗转逃往福建、陕西、海南、越南等地,后潜逃至云南瑞丽,化名。

  2017年1月5日,潜逃21年之久的陈恂敏被警方抓获,随后被押送回广州。

  1月6日,杨子鹏从瑞丽市刑警大队领回一条皮带和一个纸条。

  这是“姐夫”留给他的东西。纸条上写着:“20多年了,都结束了,我也返乡了。”他嘱咐杨子鹏的姐姐要照顾好三个孩子,“要独立、自立”。

  落款除了写下“莫毅志”三个字外,后面还画了一对括号,包着三个字:陈恂敏。

  “这是20多年前的事,你们理解不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1月5日,被警方控制当晚,“莫毅志”曾给杨子鹏打过一个时长约4分钟的电话,但并未解释自己被抓的原因。

  疑问很快被揭开。

  1月6日下午,广州市公安局官方微博发布:2017年1月5日下午,广州番禺警方在瑞丽警方的大力帮助和配合下,在陈恂敏众多落脚点之一的瑞丽某建材市场一装饰公司内将陈恂敏一举抓获。

  杨子鹏并不知道,“姐夫”竟然是被称为“我国第一大劫钞案”的番禺“12·22”武装劫钞案的头号嫌犯。

  1995年12月22日,一伙持枪歹徒在广州番禺抢劫了一辆银行押款车,开枪打死1名押款员,劫走款项人民币1320万元和港元241万元。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涉案金额最大的一起武装劫钞案。

  案发后,7名主犯中的5人相继落网,陈恂敏和另一名主犯陈海强一直未归案。

  21年后,面对出现在面前的警察,他异常平静。

  “我知道你们来是怎么回事,我配合你们就是了。”

  民警问,你叫什么名字。“陈恂敏。”他答。

  “叫我‘眼镜’就行了”

  在附近的商户眼中,“眼镜”聪明、低调,是杨家的主心骨。但头几年,他的生意并不好。他曾代理了一款国内知名的瓷砖品牌,因为“没有门路”,卖不够销量,被别人挤出了市场。

  陈恂敏的公司开在瑞丽市一家建材市场后门的角落。4间铺面一面临街开门,另一面朝向建材市场迎客。店铺的墙面铺满了白色瓷砖,门口依次摆着4盆杜鹃花。

  这是近百家建材商铺中普通的一家。

  熟识的邻居都知道它的老板姓“莫”,但他们更习惯叫他“眼镜”。

  知情人透露,“眼镜”的全名叫“莫毅志”。他身高1米73,清瘦,脸上架着一只黑框眼镜。“叫我‘眼镜’就行了。”建材市场的沈姓经理仍记得初次认识“莫毅志”的情形。他爱穿运动装,看上去“文质彬彬”。

  2004年6月,“眼镜”的装饰公司开门营业。他带着“妻子”杨文娟和“妻弟”杨子鹏在建材市场里租下两间铺面,主营瓷砖和装饰设计。

  装饰公司的注册人是杨子鹏。“眼镜”是杨家的上门女婿。杨子鹏说,“姐夫”从未和姐姐办理结婚证。曾有过一张身份证,但遗失后,再未补办。

  杨子鹏唤他为“哥”。需要签合同以及验证身份的时候,大都是杨子鹏出面。杨子鹏主要负责瓷砖生意,“莫毅志”更擅长装修设计和社交。

  “通常我被别人惹怒的时候,他还是不温不火。”杨子鹏发现,“莫毅志”在设计和与人交往上,“胸有成竹”,总能把生意谈好。

  姐姐杨文娟沉默、内向。早上6点多,她骑上电动车送两个读书的女儿到1公里外的学校上学。中午戴上黑色塑料遮阳帽,迎着云南耀眼的阳光,接回孩子。

  大多数时候,她呆在建材市场的一间出租房,“洗衣服、做饭”。她养着一只小狗,生活节俭。“衣服都是几十块钱的,保暖就够,也很少买肉。”

  在附近的商户眼中,“眼镜”聪明、低调,是杨家的主心骨。但头几年,他的生意并不好。他曾代理了一款国内知名的瓷砖品牌,因为“没有门路”,卖不够销量,被别人挤出了市场。

  市场管理处的王姓经理透露,在去年之前,“眼镜”家每年都是最后一个交房租的商家,“催几次都交不上”。

  一位相处十多年的商户透露,“眼镜”也经常向朋友借钱。“最少一百,最多七八百”,借去维持家用。

  熟悉情况的商户介绍,“眼镜”的生意在最近三年好转。2016年8月后,“眼镜”一直在忙着装修店面。他还找到市场管理处,希望把房高从6米加高至8米。

  “装修得更高档,才能揽到大单。”他曾与熟识的一位商户闲谈时说。

  像众多本地人一样,杨子鹏知足常乐。但憾事有两件。

  其一是,十几年间,“莫毅志”仅跟着他们回过两次杨家在云南的老家,“每次过年家里总是不圆满”。杨子鹏说,每到过年,“哥”总是说要留在瑞丽应酬。

  其二是,多年来,家里一直住着一个让他“看不惯”的人——“莫毅志”的“老表”(表兄弟)。

  杨子鹏说,他也不知道“老表”是啥时和“莫毅志”在一起的,2000年左右,他从老家来瑞丽,和“莫毅志”一起打工开始,“老表”就和他们住在一起,平时做些铺瓷砖的活儿。

  最初,尚未结婚的杨子鹏与“老表”同住一个出租屋。“他电视能看一晚上,干活也不行。”

  杨子鹏看不惯“老表”的生活习惯和为人,但碍于“姐夫”的情面,只能容忍。

  “我40多了,又没结婚,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表”曾向市场里的人自嘲。

  头号嫌犯

  按此前的媒体报道,陈恂敏老家在广东清远,绰号“公子爷”、“敏爷”。他承包了一家公司,经营效益不错,“每年赢利百万元以上”。案发后,在落网嫌犯的供述中,他是“大包工头,有钱。吃饭、卡拉OK、桑拿按摩,都是他付款”。

  “莫毅志”和陈恂敏一个括号之隔,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在广州公安发布的通告里,陈恂敏聪明谨慎,是劫持运钞车案的一号人物,“当年通过遥控的方式,指挥了这场惊天大案”。

  1995年12月22日,一伙持枪歹徒在广州番禺抢劫了一辆银行押款车,开枪打死1名押款员,劫走车上所押款项人民币1320万元和港元241万元。据《南方法治报》报道,“整个行劫过程不足一分钟。”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涉案金额最大的一起武装劫钞案,震惊全国。

  媒体披露的信息显示,陈恂敏1969年出生,毕业于广州某大学的桥梁专业。毕业后,进入清远市公路局工作。

  按此前的媒体报道,陈恂敏老家在广东清远,绰号“公子爷”、“敏爷”。他承包了一家公司,经营效益不错,“每年赢利百万元以上”。案发后,在落网嫌犯的供述中,他是“大包工头,有钱。吃饭、卡拉OK、桑拿按摩,都是他付款”。此外,他交友广泛,“在一些执法队伍里,也有好些熟络的朋友”。

  一个令办案警察印象深刻的细节是,案发当日下午,他还在清远某酒店宴客。“与路过的熟识警察打招呼,神色泰然,与平常无异。”

  彼时,他踌躇满志。“一定要干一单大的,现在我们手上已有7支‘炮’啦!”当年曾详细报道该案的《南方法治报》写道。

  “当我们刚开始怀疑他的时候,他就失去行踪了,手机、BP机都关机,”番禺大劫案前线总指挥,时任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朱明健告诉新京报记者,陈恂敏和陈海强使用化名,改了自己的名字,几次都让他们逃掉了。

  “有情报称逃犯去了青海、宁夏,我们警方就马上去了西北,后来又有情报说他们去了香港,我们就又派人去香港追捕。”

  21年来,警方对陈恂敏和陈海强未曾间断地进行着追捕。

  广东省公安机关出动3500多名干警开展堵截和搜索工作,并组成一个有400名干警参加的专案队伍,先后派出9个工作组共45人分赴广西、陕西、福建、江西等省(区)开展追捕逃犯和布控工作。

  按媒体公开报道,在这期间,陈恂敏先后辗转福建、陕西、海南、越南等地流浪、拾荒。

  1997年6月,当陈恂敏来到中国西南部最大的内陆口岸——云南瑞丽时,杨子鹏一家迎来了巨变。

  杨家的舵手

  杨子鹏说,2012年左右,生意渐渐有了起色。“莫毅志”开始揽到别墅装饰的单子。“这样的单子虽然工期很长,但钱也赚得多一点。”

  “莫毅志”的到来让杨家“看到了希望”。

  据杨子鹏介绍,1999年前后,在瑞丽建筑工地打工的姐姐杨文娟,与“莫毅志”相识。

  2000年,杨子鹏第一次见到“莫毅志”时,他已经和姐姐杨文娟生下了大女儿。

  “生孩子的2000块还是从我表姐家借的。”杨子鹏回忆,他当时听说“莫毅志”是“一路乞讨到了瑞丽”。

  与“大学生、干部子弟、经理”的身份不同,“莫毅志”自称是广西桂林大山里的孤儿,1972年生人,属鼠,初中毕业。与女友杨文娟在一起后,他跟随杨子鹏一起在瑞丽做水泥工,“两年后才还清生孩子的2000元。”

  十几年中,他们四处打工,“出租屋只有一张凉席和破棉被”。此后,两个女儿又陆续出生。

  直到2005年,逐渐熟悉装修行业的“莫毅志”提出要在建材市场开店。杨子鹏跑遍了老家,筹到8万块,租下两间铺面。

  以前因为没钱,市场里的材料商都不愿意赊账给杨家。“后来我们赚一点钱就还,积累到现在彼此间有了信任度。”

  杨子鹏说,2012年左右,生意渐渐有了起色。“莫毅志”开始揽到别墅装饰的单子。“这样的单子虽然工期很长,但钱也赚得多一点。”

  到了年底,为了方便做生意,“莫毅志”提出买一辆车。按照杨子鹏的想法,奋斗十几年,同样的价钱,应该买个哈弗H6这样可以“臭美”的车。

  但“莫毅志”买了低调的7座面包车。

  2012年的春节,杨子鹏开车,带着两家七口人回老家过年。“在农村,买了车就是日子过出头的意思。”那是“莫毅志”第二次回女友的老家。

  按照农村风俗,车子开出去就是像自己的生命,杨子鹏想拉着“莫毅志”一起去寺庙为新车“祭拜”。

  “不用想那些”。“莫毅志”死活不肯。最终,只有杨子鹏去了寺庙。

  因为“莫毅志”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驾照,车大多数时候都是杨子鹏开。后来,生意忙起来,“莫毅志”自己每月4000块雇了一个司机。

  去年8月,“眼镜”一反常态,成了市场里第一个缴纳房租的商户。“老莫,你今年是咋啦?”市场管理处的沈姓经理问。

  “做别墅项目和建材加工赚了一些钱。”这是“眼镜”为数不多表现出自信的时刻,他告诉沈经理,以后在装修设计上,要做到一流。

  大部分时候,他极为低调。邻居咨询装修设计,他谈完看法,总要加一句,“这是我的看法,你们经营,得自己拿主意。”有闲工夫时,他跟卖建材的朋友打牌,“从来没见他红过脸。”

  杨子鹏说,“姐夫”像杨家的舵手,谨慎地维持着两家八口人的生活。赚了钱,“姐夫”也没想着改善家里的生活。姐姐接送孩子上学,骑的是二手电动车,住的仍然是市场里400块一个月的出租屋。

  但杨子鹏和“老表”的关系一直不睦。随着生意的好转,矛盾逐渐加码。

  杨子鹏极为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意,“希望认真对待每一个工程”。但“老表”“干活随意,爱吹牛”,这让杨子鹏“极为心烦”,甚至拒绝让他来店里帮忙。

  冲突不断。每次吵架,“莫毅志”负责劝和。

  “我只希望他离开我的生活圈。”杨子鹏说。

  一个多月以前,因为“老表”给店里装修贴的地板砖缝隙太大,又不直,杨子鹏跟他“差点打起来”。“店铺装修是面子工程,你这都干不好,客户怎么会放心。”

  之后,杨子鹏有事回了老家。再回来时,“老表”已不在店内。此前,隔三差五“老表”也会消失几天,不久又会出现。这并未引起家人的注意。

  “眼镜”和“老表”也用方言争执过。每当别人讲起方言,市场里的人都会自觉回避。杨子鹏也无从知晓,在他走后,“老表”是否和“姐夫”发生过争执。

  “老表”离开后,2016年12月28日,瑞丽市公安局公布了一则自首消息。

  “2016年12月25日,一名出逃21年的省外网上在逃人员主动到银河派出所投案自首,从此告别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生活。”

  在陈恂敏落网后,杨子鹏才知道,这名自首的嫌疑人,正是“姐夫”的老表,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番禺运钞车大劫案的在逃案犯之一,陈海强。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

  新京报独家获取的一段监控视频显示,1月5日下午3点左右,“眼镜”从建材市场的店铺内被便衣民警带走。整个抓捕过程历时1分半。附近邻居均未察觉。

  杨子鹏并不清楚,“老表”的失踪是否给“莫毅志”带来了压力。

  事后,他曾问起姐姐和被雇佣的司机,都说没发现“莫毅志”有什么异常。

  而据媒体报道,1月5日,当身穿便衣的警察出现在陈恂敏面前时,他告诉民警:“从1日开始,我的心就一直怦怦跳得厉害,我就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来的。”

  根据广州警方发布的消息,21年来,民警一方面不断收集、追查嫌疑人的信息并不断地做嫌犯家属工作,劝导家属获得嫌疑人情况后及时与警方联系。

  嫌疑人陈海强迫于警方强大的压力,于2016年12月25日在云南投案自首。陈海强虽然供述了自己参与大劫案的作案事实,却对另一名在逃人员陈恂敏的情况绝口不提。

  按警方说法,专案组民警在综合历年收集案件信息的基础上,结合陈海强的相关信息,经过近十天的大数据分析研判和调查走访,最终成功锁定了嫌疑人陈恂敏的藏身之处。

  新京报独家获取的一段监控视频显示,1月5日下午3点左右,“眼镜”从建材市场的店铺内被便衣民警带走。整个抓捕过程历时1分半。附近邻居均未察觉。

  据警方消息,目前,最后落网的两名犯罪嫌疑人均已供述了参与预谋、抢劫运载番禺1500万元运钞车的作案事实,相关调查工作仍在紧张进行当中。

  陈恂敏落网的消息,迅速在媒体上传播开来。

  杨家像失去了舵手的船,遭受了激烈冲击。

  陈恂敏的三个女儿从网上看到消息,“一直哭。”杨子鹏担心姐姐想不开,安排了妻子全天陪护。

  他则陷入巨额的债务漩涡。

  1月8日上午,前来要钱的债主和工人在店铺门前集聚。“如果不是他们平时为人不错,早就扣了他们的车了。”一位债主说。

  被抓当晚,“莫毅志”曾借警方的电话,和杨子鹏通话约4分钟。

  “这是20多年前的事,你们理解不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他告诉杨子鹏有一个60万的项目还未结账。但杨子鹏赶去收账时,对方只承认有30万。

  几天来,杨子鹏四处筹钱,想着偿还欠下的数十万外债,同时安抚不断上门的债主。他说不管陈恂敏如何,自己绝不会跑路,“否则后半辈子抬不起头见人。”

  “莫毅志”曾为他们生活带来的希望,如今又悉数带走。

  杨子鹏想起全家为数不多的一次集体出行。那是生意清淡的一天,他带着两家人去了莫里瀑布。

  在瀑布前,他用自己的手机为姐姐和“哥”拍了唯一一张合影。但不久后,他的手机被偷,这张合影也无影无踪了。

  (文中杨子鹏、杨文娟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李兴丽 实习生 李瑾 罗仙仙 云南瑞丽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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