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8-01-24 16:29 我要投稿
2002年2月22日,云南昭通巧家某幼儿园内一名2岁幼儿因摄入“毒鼠强”抢救无效死亡,另两名幼儿住院治疗。在园内打工的钱仁风被认为有重大作案嫌疑,后被云南省高院以“投放危险物质罪”判处无期徒刑。
2015年12月21日,云南省高院重新认定钱仁风犯投放危险物质罪事实不符,证据不足,故判处钱仁风无罪。
2016年12月21日将是她重获自由一周年,现在,她已收到国家赔偿,人情债也还清。可是,一种纠结和茫然却占据了她的内心。要强的她一度以为早就做好了融入社会的准备,可现在回头看,钱仁风突然觉得失去的时光再难追赶,“生活还是失去了颜色”。
要强的钱仁风一度以为自己做好了融入社会的准备,可现在她突然觉得失去的时光再难追赶。CFP供图
最大遗憾是未能见母亲最后一面
前路漫漫,如今才32岁的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事实上,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年轻过。”钱仁风说。
然而,17岁的她曾是个浑身洋溢着阳光的女孩,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有憧憬也有冲劲。虽然她读书不多,对自己的事业没有太多规划,但目标明确,“出去闯闯,多学点东西,多挣点钱。”
在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实践这些时,一切已经戛然而止。
2002年2月22日,云南昭通巧家某幼儿园内一名2岁幼儿因摄入“毒鼠强”抢救无效死亡,另两名幼儿住院治疗。在园内打工的钱仁风被认为有重大作案嫌疑,后被云南省高院以“投放危险物质罪”判处无期徒刑。
在狱中,她坚称无罪,不断申诉。检方复查发现,钱仁风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2015年12月21日,云南省高院宣布钱仁风无罪,当庭释放。
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是钱仁风最大的遗憾。2015年4月钱母病逝,距离她无罪获释仅8个月。 获释当天她换上了大红色的棉袄,坐了7个多小时的车回家。在鞭炮声中,跟父亲一起到母亲坟前烧纸、磕头,对着冰冷的墓碑跟母亲道着平安,一句“妈妈我好想你”惹得在场的人眼睛都红了。
2015年12月22日,终于回到家的钱仁风抱住父亲声嘶力竭地哭,村民也跟着哭。CFP供图这种遗憾一直深藏在钱仁风心里,她常常在朋友圈里倾诉:“如果,没有发生的一切该多好。妈妈我真的好想你,自2002年至2015年您离世的日子,我们承受着常人想象不到的痛苦、思念和牵挂。今天您离开人世间一年多了,房子里、箱子里,依然是您为女儿好好摆放着的17岁以前的衣服。”
只是现实没有留给钱仁风太多时间为母亲的离世而伤感,一个个问题已经接踵而至,她需要工作,需要钱,更需要重新融入社会。
广州大岗镇成了她新生活的圆心
钱仁风需要一份工作来谋生和偿还亲情。
钱仁风的老家位于云南巧家偏远山区,74岁老父住在土坯房,至今仍在田间耕作。为帮她申诉,堂侄、堂妹等多年来出钱出力,甚至借债。她想尽快补偿他们。幸运的是,彼时一家国企的副总经理陈国荣在飞机上看到了钱仁风的经历,希望能为她提供一份工作——负责管理宿舍、打扫卫生、收发物资。每个月最多时可以拿3000块工资。但钱仁风承认对这份工作还是有心理落差。
“可是又能怎样呢?我什么都不会。”她安慰自己。
这也注定了,从一开始企业里大部分人都已经了解钱仁风的过往,她无法逃避,“说不在乎是假的,既然躲不过也没办法。”
就这样,位于广州南沙区大岗镇的中船重装宿舍区,成了钱仁风新生活的圆心。
刚过完猴年春节,她就匆忙赶往广州,这是30多年来她去的最远的地方。她的到来令全国各地的媒体从四面八方聚集到位置较偏僻的大岗镇,而她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仅有的一次,是和同事们去了趟广州塔,来回驱车4个小时,她只记得路很远,塔很高,很匆忙。
“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年轻过”
在同事眼里,钱仁风做事认真负责,有时也过于较真,不懂人情世故,绷得有点紧。
钱仁风的紧绷更像是一种自我约束,她喜欢鲜亮的颜色,却坚持认为自己只适合黑白灰的装束。她不爱喝茶,从不喝饮料,只爱喝白开水,这是她在狱中养成的习惯。情绪低落时,钱仁风一天都不吃饭,只喝水。
她承认自己也有爱美之心,在小工友的怂恿下买了一支廉价口红,却极少涂。“我老了,该打扮的年纪已经过去了。”事实上她不过32岁,与她同龄的工友姐妹电发、化妆、讲究打扮,“但我没有这样的兴趣,在里面(监狱)那些年我都习惯了,最多也就是用用宝宝霜。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年轻过。”
钱仁风喜欢鲜亮的颜色,却坚持认为自己只适合黑白灰的装束。
现在,钱仁风学会了用智能手机,但除了用微信聊天、看看朋友圈外,对手机的其他功能知之甚少。她也不爱追电视剧,看着年轻的工友们为韩国欧巴倾倒,她觉得这些都离自己很远。唯一还有点兴趣看的是歌唱类节目比如《中国新歌声》,她觉得在音乐中能寻找到正能量。她最喜欢汪峰的《怒放的生命》,即便是再喜欢她也从来没有下载到手机上。“太麻烦。”
“我怎么这样,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事实上,钱仁风刚刚获得自由回到昆明时,曾觉得很踏实。时隔一年,她告诉新快报记者的却是:“现在的我不踏实、不自信。”
在被释放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仍然很在乎别人的看法,会上网看新闻评论。“有人说我只是证据不足才被放的,我希望继续追查真凶,还我个彻底的清白。”这段时间,她不再看这些评论了。
面对新快报记者提出的问题,钱仁风大多数时候要沉默很久,才支支吾吾地、不确定地回答,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常常断断续续,似乎呼吸都不太顺畅。有时如果记者不提醒,她似乎都忘了有人在等着答案,如果没有人主动打破沉默的空气就一直凝结着。
她最喜欢说的是“顺其自然”,对于未来是否期待结婚生子,对于未来的打算等,她都以这四个字作为回答。同样的答案多了,钱仁风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怎么这样,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我会调整一下,相信过一段时间会好吧。”
用话语激励自己是狱中养成的习惯
相比之下,刚刚获释的钱仁风对前路更为积极。
在此前很多采访中,钱仁风不止一次表示她要学习使用电脑、智能手机,渴望通过学习追赶逝去的时光并尽快融入社会。
但现在的她,或者说镜头以外的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积极。她常常感到矛盾,希望大家能看到积极的钱仁风。她在微信中所展现出,“越努力、越幸福”的背景图片, “为对的事情去坚持,态度决定责任,自信等于成功,拿得起,放得下”的签名。还有那些看似阳光的朋友圈—— “我很弱小,可还是会成为参天大树。不管今天的路有多苦,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许哭,钱仁风为生活加油。”“人心,社会,深不可测,马善被人骑,我不自认是善类,只怨自己太无能,眼泪流了,捡起曾经鼓励我的一句话,拉自己一把,感谢折磨我的人。”
用话语激励自己是她在狱中养成的习惯。在狱中时,钱仁风需要励志的书籍鼓励自己继续朝着唯一的目标努力,她喜欢作家刘墉的《靠自己去成功》,并将此送给来探监的外甥女,还读了狱警推荐的《拉自己一把》。
回归社会的她遇事又难免自哀:“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又重复了一次这句话。
她说自己其实还未适应广州,一方面是这里的气候,“奇怪的回南天,没有下雨地上却蒙着一层水”,也不适应这里的饮食,“总是吃不饱,实际上也吃不下。”
希望有更多时间思考怎么用赔偿款
有人劝钱仁风回云南老家。
早在今年初去广州前,钱仁风的代理律师杨柱就帮她设计了人生道路:在昆明买套房子,以后开出租车。
但现在的钱仁风惦念着感恩。“听说我要回老家处理事情,他们就给我放了无限期的假,只是说事情处理好了再回来。”
“企业太好了,所以我暂时还不会辞职,事情处理好了还回去上班。”
但她承认现在的工作让她觉得厌倦。每天早上6:30开始分发早餐等工作,中午休息一下再一直忙到下午5:30。“不知道工作的意义在哪里,没有奋斗目标。”失去奋斗目标让她常常感到没有安全感,要知道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有着明确的奋斗目标,那就是为自己申诉离开监狱。“现在心里一下空了。其实快一年了,我还没有完全适应,对于里面(监狱里)那段经历我越来越不想重提了。”
她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去好好思考赔偿款该怎么用。
“在广州买房太不实际”,钱仁风说,这句话她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四处打听过的。她说在没有通地铁的大岗镇房价都在8000元/平方米了,一百万元的赔偿款要想买房是捉襟见肘。
在广州工作,去昆明买房?她又觉得这样两边跑意义不大,两座城市对她而言有不同的感觉,但都一样的亲切,她没想好将哪里作为自己的归属地。
“我没办法再考虑别人的感受,我的感受没人能理解”
经历了那么大的苦难后,钱仁风觉得自己仍然是那个心性天真的人。她在朋友圈里转发了一个测试结果:“钱仁风的被骗指数100%”。“其实我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骗。”钱仁风说,身边的亲戚、朋友,甚至采访过她的媒体记者,都在提醒她不要成为第二个赵作海(不过5年时间就将获得的65万元国家赔偿花光)。所以赔偿款终于到账了,钱仁风反而忧心忡忡,担心亲戚借钱不知该怎么回绝。“我们村里的都挺困难,都需要用钱。借给他们吧,我该怎么办,不借吧,我心里难受。”
钱仁风和赵作海一样,经常会收到求助请求,但不同的是她并没有参与其中,对于指名道姓希望找杨律师的人她顶多承担转达的义务。
然而钱仁风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赔偿款刚到账就有亲戚开口借钱。她先是有点尴尬,继而有点愤怒。“我告诉他们我不借,一个都不能借。”这是采访过程中钱仁风情绪的唯一一次大起伏:“我没办法再考虑别人的感受了,我的感受没有人能理解。”
钱仁风也有爱美之心,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年轻过。
没有人可以倾诉,她把感受宣泄在朋友圈
没有人可以倾诉,钱仁风很愿意把感受写在朋友圈。她记录生活,感叹曾经的遭遇;为自己打气,也宣泄情绪。但她的朋友圈里更多的内容是转发社会时事,很多时候她还会义愤填膺地评论。
这样的评价还有很多,钱仁风说:“我确实很关心时事,我被剥夺了公民身份十几年,现在我又是一个公民了。”
对于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钱仁风还很茫然,“我会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
钱仁风获国家赔偿172万余元:先把伸冤借的钱还了
12月6日,封面新闻记者从云南“保姆投毒冤案”主角钱仁风(曾用名钱仁凤)处获悉,云南省高院已于一周前将172.3万元国家赔偿金打入她的个人账户。
“先还账,接下来再说下一步的事。”她告诉记者,目前正在云南处理家里的事,过段时间还会回广州工作。
钱仁风172.3万国家赔偿到账 回老家摆20桌谢恩
云南省高院已于11月25日将172.3万元国家赔偿金打入她的个人账户。目前,其本人仍在昆明处理善后事务。
12月5日前后,钱仁风曾抽空回了趟云南老家,请了所有关心帮助过自己的亲戚朋友吃了顿饭,“一桌8人,20多桌,一两百个人吧。”
她说,“能找回清白最高兴,钱拿到了,会开始一点点把债还了,但是买房做生意,还没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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