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8-04-04 14:21 我要投稿
距离昆明市西郊30公里外的团结乡花红洞的一个小山头,绿茵环抱,古树成林,种植着100多种各类珍稀植物。这里是云南省环境科学研究院花红洞实验基地(下称花红洞基地)所在地。
花红洞基地平日大门紧闭,两米多高的围墙上布满铁丝网,从外面望去,基地内树木密织,并无异样。但如果从高空俯视,林子中间两块巨大的蓝色顶棚赫然入眼,基地侧门旁边,数排低层小楼清晰可辨。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近日暗访发现,在这片隐蔽的科研基地高墙内,建设了一个标准网球馆和一个羽毛球馆,并且建有拥有数十间房间的高档招待所、餐厅和茶楼。
云南环科院工作人员王敏(化名)称,2008年之后,这里“基本没做过引种繁育工作”;而这些设施,已变成云南环境科学研究院(下称“云南环科院”)一些人的“后花园”。对此,12月20日,云南环科院办公室一李姓负责人回应澎湃新闻称,两个球场系2013年所建成,“有历史的原因”。他说,纪检部门此前已就这一问题做过了解,云南环科院也递交了情况说明,正在等待进一步的处理意见。
科研基地隐藏“四星级”招待所和球场
12月5日,正对昆明西郊宝花路的花红洞基地正门,两扇厚实的白色铁门紧闭。门顶装有长矛似的铁锥,周围两米多高的围墙上,也布满了带刺的铁丝网,门口装有监控摄像头。
公开信息显示,花红洞基地是云南环境科学研究院专门从事珍稀濒危物种研究、引种繁育以及重大环境专项课题研究的科研实验基地。
位于花红洞基地南边的侧门,是常用的进出通道。侧门平时也紧闭,两名看门的老人守在大门另一侧,外人无法进入。
近日,澎湃新闻记者以工作人员身份进入该基地。映入眼帘的是两排精致的低层小楼和一栋红砖白墙的三层小楼,从门牌和布局看,这栋楼被用作招待所。
这栋楼后面分布着办公室。左手边也是另一栋招待所的背面,白色的窗帘整齐划一。招待所附近是餐厅、会议室和茶楼。
这几栋建筑最高不超过三层,从围墙外只能看见楼顶,加之被基地内高大的树木遮蔽,很难辨认出这些建筑的具体用处。
楼群呈阶梯状分布在后门入口两侧,每栋楼之间有台阶、回廊连接。招待所门前是一个小花园,各种造型的盆景植物整齐有序地摆放在楼群间。昆明冬日温暖的阳光照下来,这里显得优美、宁静。
一位在这里打扫卫生的工人介绍,招待所大约有40间房,“有标间,也有套房”。另一位熟悉基地的员工称,这些设施的装修参照酒店“四星级标准”。两年前,这位保洁工人几乎每周都要来负责接待,打扫卫生。近期,差不多一个月上来一次。
一位员工提供的餐厅内部照片显示,这可能并不是单单为员工提供就餐所用,多张八人座的圆桌干净整洁,座椅被黄色的布包裹。餐厅顶部以木质结构支撑,挂着古典的吊灯,并开有天窗。
穿过招待所径直往里走,大约100多米外,可以隐约看见两栋白色的巨大的白色建筑。再往近可见蓝色的顶棚,这两栋建筑分别是羽毛球馆和网球馆。这两个建筑正好隐蔽于基地的中央,除非从高空航拍,在围墙外看不出任何痕迹。
而球场门口并未悬挂固定标牌,旁边都立着一块可移动的球场入场需知,上面写着“为了满足我院广大职工的建设需求,更好的为广大职工服务”等介绍和要求。
透过窗户缝隙,可见羽毛球馆内有两个比赛场地,绿色的塑料垫和球网俱全。羽毛球馆内,还摆放着乒乓球桌,球场顶部装多盏照明灯,可夜间活动。
网球馆则只有一个比赛场地、球网立于场地中间,白色的地表线纵横交错。比赛场地外还有大片空间,有观众座椅。
“基本没做过引种繁育工作”,被指变成“后花园”
花红洞基地原为云南省珍稀濒危植物引种繁育中心,2008年前后并入云南环科院后,更为现在的名字。
云南环科院工作人员王敏介绍,基地占地70余亩,这里栽种了包括云南金钱槭、云南红豆杉、水杉、银杏、巧家五针松等100多种珍稀濒危植物。
1992年,中国签署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这项公约旨在保护濒临灭绝的植物和动物。
早期介入创立云南省珍稀濒危植物引种繁育中心的云南环科院工作人员张建(化名)介绍,当初中央考虑到云南省物种资源丰富,便将这项工作交给云南承担。
云南省珍稀濒危植物引种繁育中心当时被称为“全国环保系统唯一的珍稀濒危植物引种繁育中心”。
到2008年,在“大部制改革”的背景下,云南省珍稀濒危植物引种繁育中心与云南环科院合并,并更名为该院的花红洞基地,工作重点也发生转移。如今,云南省高原湖泊流域污染过程与管理重点实验室、云南省重金属污染控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也设在这里。
王敏说,云南环科院的主要工作集中在环评和规划上,物种保护不在是重点,这方面的人才也缺乏。
云南省珍稀濒危植物引种繁育中心虽然作为云南环科院下属的几个科研基地存在,但2008年之后,这里“基本没做过引种繁育工作”。
由于缺乏管理,王敏称科研人员种植的滇重楼(别名独角莲,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被挖空,如今这里被种上了蔬菜,“招呼都没打一个”。一些珍稀树木上的挂牌,也出现错乱,“把毛果木莲的挂到荷花木莲上”。
王敏称,这次事件后,环科院对该基地的管理日趋严格,即便是本单位的进入,也要经过领导同意,外人根本无法入内。大约在2012年前后,两个球馆开始施工建设,外人鲜有知晓。
他回忆说,大约半年前,有科研人员因工作需要到花红洞基地,但门卫“不停盘问”,他感到尊严受到侵犯,只能给院领导打电话,“在电话中发飙了”,最后方才获准入内。
张建说,云南省珍稀濒危植物引种繁育中心最初的工作人员,大都把珍稀植物保护当成自己的事业,投入了许多心血,合并后他听说这里变成了“一个俱乐部”,觉得“搞那些花架子没有意思”,此后再未踏入这里。
王敏认为,云南环境科学研究院位于昆明市区,到花红洞基地没有公交车,开车到这里需要将近一个小时,每天固定在基地工作的人并不多,并不需要这么多招待所、餐厅和娱乐设施,这里其实是云南环科院一些人的“后花园”。
环科院办公室:纪检部门曾介入
一位长期从事体育场地建设的人士告诉澎湃新闻,一个标准网球场大约600多平米,每平米面层的造价100多元,而铺设面层前需要混凝土硬化地面,成本也在每平米100元左右。故建设一个网球场至少需要10多万元。
此外,网球场四周的拦网价格较高,费用在1万多元,球场顶上的探照灯需要专门铺设电缆,平均每盏灯的价格为3000多元,一个球场内一般需要4—6盏灯。两者需要2万—3万元。
上述人士表示,羽毛球场的造价相对网球场较低,但加上场地外平整地基、夹芯板、顶棚等材料和人工费用,两个球场的造价至少有数十万元。
然而,澎湃新闻未找到修建这些招待所、球场的具体花费及经费来源信息,亦未找到相关公开招标的信息。
实际上,中共中央不乏针对这类行为的禁令。
《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第一百零二条规定,“决定或者批准兴建、装修办公楼、培训中心等楼堂馆所,超标准配备、使用办公用房的”,对直接责任者和领导责任者,情节较重的,给予警告或者严重警告处分;情节严重的,给予撤销党内职务处分。
而2013年11月18日印发实施的《党政机关厉行节约反对浪费条例》第二十四条也规定:“党政机关不得以任何名义新建、改建、扩建所属宾馆、招待所等具有接待功能的设施或者场所。”
12月20日,云南环科院办公室一李姓负责人称,两个球馆于2013年建成,有当时的“历史原因”,现在肯定不行。现在,每周有一些科研人员上山工作两三天,除休息时偶尔使用,“基本处于停用状态”。如果直接拆除,“又会造成二次浪费”。
该李姓负责人告诉澎湃新闻,此前纪检部门已就两个球场的问题进行询问,云南环科院也递交了情况说明,对于两个球场的进一步处置问题,正在等待上级意见。
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告诉澎湃新闻,在科研基地建设球场等娱乐设施,和一些单位内部食堂设豪华包间性质一样,常常打着“为员工谋福利”旗号。过去,在这方面的约束条文较少,但现在明显不符合“八项规定”精神。
庄德水说,如果是“十八大”之前就存在的问题,应该及时停止使用并整改,如果是“十八大”之后建设,则属于“不收手、不收敛”,应严肃处理。
此外,他指出,科研基地的用地性质有专门规定,在这里建设与科研无关的设施,改变了土地原来的使用性质,相关部门应该介入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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